聽說你夜來便哭

學著星子的光,滴在

苦荊棘,你的淚

璨然的悲哀,而且銅質

不易消蝕、消失

你眼角涼露的圓明

 

深宮、頹殿、驚鳥、女垣

晚結的清亮裏影浮

那年她的手敲過響環

便有一隻鷓鴣在江南

咕咕地春啼

呀然的門後,另一隻手

浮霧地承住月光

接過她一方絲絹

裹了又裹的相思……

……

而且,你也見過將軍去時的

落葉水寒,日沒

像一隻河鳧的早棲

在灰蘆蕩子裏

影蕭蕭的晚了

 

但兵刀不曾厭倦殺伐

冬雪之後,你在硬寒中

初嘗一滴暖暖膩膩的血腥

一隻斷手握住她敲過的環

而那不是被折的初柳

遺落在早春時候

你哭的只是這些麼?

還是哭世間每一個我

滄桑的雲

看不見天河慢慢捲起

像捲起一條軟軟的絲帶

被另一雙不斷折的手

在年光的白曇開─

落了以後?

--溫健騮〈銅駝悲〉

摘自《苦綠集》,允晨文化,1989

 

會讀溫健騮是因為向陽老師,在道南文學獎的評審會上,老師提到了溫健騮的〈星河無渡〉,與我詩作的風格相似,格局更深,你應該讀讀。

搜尋了溫健騮,條目很少,往圖書館看,只有一本《苦綠集》。翻找了〈星河無渡〉,覺得沒什麼共鳴,倒是這首〈銅駝悲〉迴盪在我腦中好幾天。

溫健騮是香港詩人,早期詩風受余光中影響,留學台灣美國,他是祖國意識很強的那種人,渴望回歸大中國的懷抱,但他英年早逝,沒看到文革結束,甚至香港回歸。他是時代的一類人。

回到〈銅駝悲〉,我的關鍵句是:「你哭的只是這些麼?/還是哭世間每一個我」,力道甚強,迴盪好久。總覺得被拉大了,從內在自我擴大到外部世界,拉大了空間,拉遠了時間。「我」是銅駝還是戰士的亡魂?還是中每個悲天憫人的詩人?像灑出一把晶亮的石頭,在世間的各個角落,下一秒又全部聚攏,合為「我」,悲憫的我、看盡生死思念的我、無力的我、不易消蝕的我......

溫健騮的〈銅駝悲〉脫化自李賀的〈銅駝悲〉,最後附上李賀五言詩版,古今交錯。

落魄三月罷,尋花去東家。誰作送春曲,洛岸悲銅駝。

橋南多馬客,北山饒古人。客飲杯中酒,駝悲千萬春。

生世莫徒勞,風吹盤上燭。厭見桃株笑,銅駝夜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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